文：高成渝

自从儿子被执行死刑之后，时间匆匆，一晃几年都过去了，儿子不知是转世投胎了还是上了天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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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年，春节期间，我很少回乡下老家过年的，原因是很清楚的，一个是儿子被执行死刑之事是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，对于村民们来说，可能同情的人不多，反而落井下石的人会多点。另外一个原因是，儿子被执行死刑之后，我内心悲痛，只想外出散心旅游，不想做别的。

在许多村民的心目中，我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人士，大家似乎都知道我家里有点钱。

我记得当年家中修路的时候，主干路是我出的钱，总共25万，别人门前的小路是各自出的钱。

我曾经资助过村中三户贫穷的人家孩子读书，我曾经在春节的时候连续10年给村中60岁以上的老人发红包，有的送土鸡土鸭和土鸭蛋和土鸭蛋的，都有。

这一切都已经随着儿子的死去而逐渐被别人忘记了，这是因为2018年4月6日，儿子被执行了死刑，这件事在村民中广为人知，他们无法想象，一个这么好的老人竟然能生出一个杀人犯儿子。

他们是怎样看待我的，我不得而知，也不愿去想。

我常年漂泊在外，这些年一直流浪，公司也转让了，儿子的死使我再也无心赚钱，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，妻子也一度离我而去。

这个社会很骨感，真的很骨感，成功的时候被无数人追捧赞扬，可是落魄的时候，全部做鸟兽散，甚至冷嘲热讽，落井下石。

儿子被执行死刑之后，我一直没有回家，一直在犹豫，家中还有老母亲在等着我去侍奉，还有一位大哥。

直到去年年尾，大年27号，我终于回家了，哥哥给我打了个电话，他告诉我，我母亲“阳”了。

本来母亲身体就不太好，这些年母亲经常住院，自从儿子出了事以后，母亲经常担忧我。她八十几岁了，身体的皮肤枯如树皮，筋脉如藤条遍布，看得我很心酸。

大哥告诉我：“母亲身体不是很好，近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去医院，五天前就已经住院打点滴了，母亲很牵挂你。”

听到母亲这个消息，我心慌意乱悲痛不已，跟妻子商议之下，我不得不回家了。

我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出发的。

我生活的城市到回到农村老家，是七百多公里，到达老家农村附近的小街镇的时候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。

我们在回家的路上，路过一个商场，买了一些礼物，取了一些钱，给哥哥和嫂子买了几套新衣服。

而我第一时间就要去医院看望母亲。我怀着一颗不安的心，急忙朝着人民医院而去。

在医院，我看到了病重的老母，顿时泪流满面，我抓着老母亲如鸡爪般苍老的手掌，内心痛苦不堪，泪流满面。

母亲的脸憔悴又慈祥，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，说道：“儿啊，你终于回来了，母亲盼望你好久了，新冠疫情严重，你还是不要到处出门旅游了，孙子死了就是死了，挽回不了的，传宗接代不了就传宗接代不了，你别太压抑自己了，否则身体迟早会出问题的。妈有你跟你大哥陪在身旁，已经非常知足了。”

我泪流满面地喂老母亲喝汤吃饭，心里哽咽地说不出一个字。

我只是答应母亲道：“我今后不会再离家了，不会再让您挂心了，儿子死了就死了，我已经想通了，大家都很艰难，受害者家庭也很困难。余生，我想安静地度过，不想再去想那些忧伤的过去了。”

母亲流着泪，感激涕零地说：“好，好，儿真听话。”

我知道，在所有父母心目中，无论我们活到多少岁，都是孩子，即使我们本事比父母大了，也是孩子。

哥哥后面也赶过来了，他告诉我：“母亲真的是对你挂心好久了，你好在回来了，妈的烧刚退，就让她好好休息吧，好在她也没有咳嗽，能吃得下饭，估计很快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
我跟哥哥回了家，在家里面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，之后还跟乡亲们聚会了一次，乡亲们知道我回来了，不仅没有再落井下石，甚至对我非常热情拥戴。

我给他们发了烟，绝口再也不提过去的事了。

几个年迈的长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，动情地说：“孩子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，不要忧心，事情慢慢也就过去了，死了儿子是很痛苦，但是你不要再摧残身体了，好好照顾家中老母亲才是应该做的，以后的日子好好度过，别再自责了。”

看着他们友善真诚的脸，得到了他们的关心和祝福。我的心很受触动，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流下来了。

我跟他们告别，再三感谢他们一直这么关心我。

之后我回家了，在家里面，因为听到了一阵狗吠声，我往窗口看去，是邻居一位朋友过来了，他和我一样，白发苍苍，满脸慈祥。

邻居很热情，竟然晚上邀约我到他家去做客，于是我便去了一趟，晚上我们一起把酒言欢，他们问我这些年去了哪里，我说：“去了一趟万里长城，万里长城很豪迈，很温柔，可惜没有和儿子一起去过。”

邻居招待我吃的菜很丰盛，我儿子的死大家都知道对我打击很大，大家都表示对我的关心，对我很热情，一直给我倒酒，叫我多吃点。

一起吃饭的人，有两桌呢，邻居和我还有大哥，都是男人，兄弟情浓厚。

他们在给我热情地敬酒，年纪大的人，经历了一番别样的人生，也有碗大的伤疤跟我叙说，他们以为我还没走出思想的囚笼，实际上我早就走出来了。

邻居发小跟我讲起儿时的趣事，很多小的时候一起玩耍的点点滴滴，比如钓鱼，打牌，捉龙虾，游泳，挖番薯烤玉米等等，一切都是美好的时光。

时光催人老，人生真是苦短啊，这不是开玩笑的。

好在我一向人缘不错，跟他们关系比较好，虽然儿子死了以后，我跟大家的关系有些弄僵，毕竟大家都对一个杀人犯的父亲不会有好感，但是我给他们修过路，给村委会捐过钱，给所有老人包过红包送过土鸡，所以他们对我感恩戴德。

还有一个年轻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对我说道：“叔，我跟您见过没几次，但是听过你的故事，在头条也见过，所以对您挺敬重的，望您多多保重，我如今也是刚谈了个女朋友，我跟女朋友发生误会的时候，我不会一时冲动造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结局。”

我觉得小伙子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，毕竟这么开心的场合，可是我知道他对我没恶意的，于是我说道：“谢谢你，相信你是一个很好的丈夫，也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。记住，不要让儿女留守给父母带，一定要自己带。”

年轻人答应我说好的，然后跟我说：“叔，你创业成功的经验可不可以对我说说，指导我一下。”

于是我便跟小伙子说了一大段，小伙子最后说道：“叔，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，我一定谨记，在我遇到危机的时候，我一定听取您吸取的教训和经验，感谢您能这样指导我。”

我加了小伙子微信，叫他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请教我。

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左右，我去了一趟医院，将老母亲接回了家，我给老母亲买了一部声音很响的手机，并告诉她使用方法，跟之前那些手机是差不多的。

大哥跟嫂子对我非常热情好心，大哥跟我说：“弟，自从母亲阳了之后，我们大家不知道多担心呢，大家都劝我快点叫你回家。很多人去医院看过咱妈，大家都对我们很好。”

哥哥的真情，发小的真心，乡亲们对我热忱爱戴，我都万分感激。我们的村庄还是有人情味的，大家都很好。

我原本是一名教师，是中文系毕业，教书好几年，后面去经商。

经商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妻子，当年我穷困的时候，妻子愿意下嫁给我，是我三生有幸。

为了让妻子过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，我不得不外出赚钱，终于不到二十年的发奋努力，呕心沥血，我赚到了身家七千万，可是儿子却死了。

如今想想，也许当年我去浙江发展是一个错，最错的就是将儿子留守在农村，让他如同一匹脱缰野马一样，最终自取灭亡。

这些年我很少回家，每次回家都给乡亲们做好事，自从儿子死了以后，我就几乎没回过家了，只是经常打电话给大哥，叫大哥好好照顾母亲。

一系列曾经在农村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往事浮上心头，我感激涕零，农村里有我的一切，有我的记忆里最深刻最风情的往事。

儿子死在了钱塘江，他的骨灰已经漂洋过海，而我不是，我如果死了，就选择树葬，就葬在老家那棵老桑树下，我就心满意足了，我更加愿意怀旧，更加愿意和大家相亲相爱，一起生活。

1986年，我考上了师范学校，当时母亲卧病在床，父亲无力给我钱，家里一贫如洗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，甚至穿的衣服都是破破旧旧的。

我记得我第一年的生活费和学费，多半是父亲和母亲跟亲朋好友借的，甚至跟邻居乡亲们借，最终凑够了。

我很开心，决心大学毕业，不毕业誓不回乡。

终于我从师范大学毕业了，在老家做了一名老师。

可是老师工资不够高，所以我外出经商。

当儿子被一审判决死刑之后，我便不敢回家了，家乡风言风语的使我有些受不了。

我为儿子一路奔波，并请了律师，可惜都无用。

我甚至去受害者家庭那里，给他们父母赔罪，并且赔钱一百万以平息对方的愤怒，可是事与愿违。

儿子被执行死刑之后，我第一次回家，乡亲们有些风言风语，但是我仍然对乡亲们非常好。于是在我离开家乡的时候，很多村民送我，他们知道我很难过，竟然给我送礼物，都是家乡的土特产。

村委会甚至也来送我，说我这些年帮助了乡亲们不少，大家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。

有一些礼物我不知道是谁给的，我只知道，滴水之恩，当涌泉相报。所以，一旦我回家，必定要给乡亲们做贡献。虽然每个人分到的很少，但是礼轻情意重啊。

我还记得，那些土特产里面有花生油、土鸡蛋、番薯、土鸡土鸭，猕猴桃、苹果、蔬菜、南瓜……真的数不清了，我将礼物放进后小车后尾箱里面。

乡亲们对我的浓情厚意，我不甚感激，唯有热泪盈眶。

对他们千恩万谢，我出发了。

然后见证了儿子的死，他的骨灰撒入钱塘江，我经常去钱塘江观看儿子，每次都驻足良久，说上很多心里话。

在外创业的这些年，我很难过，我被敲诈过，被人骗过，被要挟过，被打骂过，真的什么人都遇上过。

我的道德一直在高尚的边缘摇摆，好在始终因为我本性善良所以没有出问题。

自从儿子死了以后，我便转让了公司，儿子死之前，无论创业有多难，失败了多少次，我从不流泪，儿子死了以后，我控制不住泪水。看见乡亲们对我的盛情浓意，我更加热泪盈眶。

在我的心里面，我一直以为，儿子死了，杀了那个女孩子，并且被执行了死刑，村里人一定会鄙视我，养育出了那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儿子。

但是我没想到，风言风语只有一阵子，乡亲们最后念及我的好，还是对我改观了，对我非常友善同情。

二叔给我说了一句话，他比我年长十五六岁，很是老生常谈的一个人，他说：“你儿子犯下的错与你无关，虽然说养不教，父之过，但是你儿子是成年人，世间意外太多，人性太复杂，跟你真的无关的，你不必内疚于心。”

过了年之后，逗留没多久，年初三我又出发了，毕竟我的家在那边，我会尽量回家。最后守护在老母亲身边。

我给大哥的钱很多，足以让母亲衣食无忧，但是母亲并不稀罕那些，她只希望我们好好的，这我知道，所以我不仅要经常与母亲通话，更加要经常回家看看。

这次出发，我内心有些酸楚，毕竟母亲真的年迈了。

临行密密缝，意恐迟迟归，我从小就记得这句话。

我只告诉大哥，母亲如果想我了，一定要立刻给我打电话通知我，我好立刻返回。

只是不得不说，这些天大家对我的鼓励和热情，让我不得不发自肺腑地感激涕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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